從冬眠中醒過來
其實在最一開始的韋瓦第四季旋律,和在紗幕裡接著唱的〈 Must Keep Sinigng 〉,我眼眶就有點濕了。這首歌是蘇打綠休團前的最後一張專輯的最後一首歌,有別於一般高潮的壓軸,反而有些低落、有些幽暗,在這首歌反覆的旋律裡,時間一下子就回到了當時,而之間的這些年,我們各自溺在不同的夢境裡,在快要醒過來前,只有在沈睡中仍堅持的歌唱。而接下去的〈融雪之前〉則是我這場演唱會裡第一首淚流不止的歌,我想到當年這首歌也是這樣,溫柔又穿透地摸進了我的心裡,青峰說那是因為我們要與自己和解了,於是心裡冰封的草原開始融化,接著沒完沒了地崩解……
我們都從不同的冬眠裡醒過來。
這些年來,好像不得不,以理性和邏輯來過活,才能更快速有效的前進。在這樣的速度裡,在心情上做太多的著墨多半是無用的,越快認清事實,就能越快做出當前最有效的決策,但可惜的是同時也成了批判的人。其實我又多想念因為喜歡而溫柔的心情,看著過往,安撫自己的,經常都是因為曾經被困住而反覆感受、反覆消化、反覆撥開,最終放晴了的那瞬間。我多想再次擁有這樣的心情,這次蘇打綠是不是將我喚醒了?過了這麼久,我終於又能有那種不得不寫下來,否則心頭的結不能消除的衝動。
輕輕地說,星星在⋯⋯
那些歌在那些歲月裡活了下來,讓原本的感性多了一些堅強理性,也讓曾經的堅強理性,多了一些玩鬧的可愛,也變得容易動容了。在我的印象裡,馨儀總是相對冷靜的那一個,或者說,很少看見她的眼淚,也很少看見她表現出比較強烈的情緒,但我那一刻覺得,這次遮不住的情感流動,其實是來自一個人被深深地愛過的痕跡。至少於我來說,年輕的時候我總是容易只想到自己,以及自己想成為的樣子,但隨著年紀增長,看著父母老去,看著下一代的出生,我想我們開始體會到了那種因為愛、因為血脈的連結產生的幸福,同時也引發的憂愁。那種憂愁是,我們開始去想生離死別,開始學習珍惜,開始去理解世代間不同的想法,開始願意在不同快慢的腳步中耐心等待彼此。
喜歡現場意外的合音,喜歡才華和靈感,喜歡從冬眠中醒過來,喜歡溫柔的心情,喜歡不再坐立難安,喜歡能夠忍不住自顧自地微笑。
喜歡我還是這麼地需要你。
我向青春道個歉
從三年,變成了誰也沒想過的六年。青春呀,我向你道個歉,承接了我們最青澀、最樸素、最浪漫、寫最多字、外在條件最不滿意的那些年,也多少次因為自己無可自拔的情感與愛而燒到自己。
後來,你們遇上劫難,我們都天翻地覆。
步履蹣跚中,還想用最溫柔的態度面對傷害,然後冷不防又再被打了一個巴掌,不得不重建對信任的定義,被迫捨棄了曾經讓一切美好的濾鏡,被迫看向自己好像也不怎麼光彩的樣貌,像安慰孩子般那樣哄著自己。我們雖然無法否認那些辛苦讓我們有多麼支離破碎,可是,我不知道要如何去說服他人,那也是我們走過的,屬於自己的青春啊,我們並不是一無所獲,也不見得要去抹滅一切曾經所有的,更不是那些快樂都全部腐敗變酸了啊。
都是青春。當時的我們那麼純真,純真得現在回想起來都臉頰發燙。但我們就不責怪當年的自己了吧,當年的我們已經盡力了,我們所在的立場、所過擁有的閱歷,那已經是我們所能做出最好的選擇了。
Joyful Day
這是《池塘怪談》這專輯裡,我最喜歡的一首歌。裡面是這麼唱的:
本來多簡單 黑與白 生命的意外 太絢爛
本來多簡單 恨與愛 現在為什麼 理不開
怎麼會這樣呢,原本在軌道上安穩順遂的生命是黑白的,而那些像車禍一樣撞進來的意外,居然才是彩色的。但我現在好像懂了,只有黑與白的世界裡,能夠想像的組合是有限的,後來,調色盤打翻了,才驚覺有這麼多意料之外的顏色,那麼痛、那麼鮮豔、那麼混雜、那麼頭昏眼花。理不清的顏色裡,連來龍去脈都無從考證,在每段關係裡憂喜摻雜,在很多時刻裡悲歡拉扯、百感交集,恨與愛切割不開來。
然後呢?然後我們歌頌生命,歌頌生命的痛,歌頌生命的美,歌頌那些曾經的堅強以另一種樣貌重新回到我們身上,而那樣的堅強是更能坦誠承認自己也有不足之時,也有無助和失望之時,也有需要救援之時。但是,不論如何,還好我們還有你們的善良,雖然多了一些滄桑,雖然多了一些傷疤,雖然嘴裡我們一起笑著大聲喊我恨你,但依舊善良得只求善有善報,從未詛咒惡有惡報。
Oh, what a joyful day…
蘇打綠
總有事情不變的,我們都還在,我們也還是我們。我以為早就忘掉了的歌與旋律,就算編曲改變了,但從和弦的進行,讓我依舊能迅速認出這些早已埋藏和刻劃在骨子裡的歌,反映在心跳裡。
你們也從不虧待我們,我也感受得到你們總是想斟酌給我們最好的、想要讓相聚的時間再久一些。人被珍惜的時候,是感覺得到的。
你們真的像千尋一樣,是被奪走名字的人。我們曾經都失落地接受了這個名字再也不會回來,雖然名字不能囊括一個人的本質,但是無論如何,名字累積歲月,是有感情、是有回憶的。因此當他們在彩排場首次宣佈可以重新喊這個名字時,台下的我們都從不可置信的一片靜默,然後再迅速地轉為欣喜若狂。在〈相信〉的前奏一下來,背景布幕上像開燈一樣,閃爍了一下出現「蘇打綠」三個大大的字的時候,好多人都哭了。我想這就好比有一個你愛的人,小心翼翼地捧回你走失多年的時光,按捺不住那種興奮,鎮定又顫抖地跟你說,找回來了呦!但你們都不敢太大聲地尖叫,因為好像一尖叫,眼前好不容易出現的一切就會像夢一樣消失,所以你只能按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臟,激動得閉起眼睛,仰著頭流下淚。
原來很多時候,觸動我們的,不是華麗的排場,而是一個人、一群人最真切的樣子。原來很多時候,我們需要的安慰不是鼓勵,而是一起傷心。原來很多時候,留住青春不是最浪漫的事,最浪漫的事是和你一起變老。
蘇打綠,歡迎回家。